【卡梅洛特】玫瑰之名(6)

“梅拉贡殿下?”贝狄威尔祈求道。“您能不能救救他?”

亚瑟对梅拉贡勉强点了一下头,然后直接在贝狄威尔怀里失去了意识——他昏了过去。

黑袍黑铠的俊美王子皱了皱眉,没什么犹豫便翻身下马。他挥手制止了自己护卫们还没说出口的劝说,对半跪着的贝狄威尔说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只要条件允许,我愿意帮你。”

贝狄威尔感激地行了礼,然后尽力向王子描述了见到亚瑟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回忆了和亚瑟见面的经过,还有后者从一开始就有些涣散的神情;但是,对于原本只是侍从的亚瑟究竟为什么会以见习骑士的身份拿到骑乘冲刺比赛的名额,又是被何人带到那顶挑选竞赛用枪的帐篷里,身为演武场侍从的贝狄威尔同样毫不知情——他只是例行被分派过来,服侍年轻和没有势力的骑士穿戴盔甲、挑选武器。

在此过程中,几个侍从和护卫已经帮助他们将亚瑟抱回临近那顶帐篷里。而此前至少还可以说话和尝试上马的亚瑟,一直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如果你一定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答案,”梅拉贡在简略地检查了一番之后,向贝狄威尔说,“这位埃克托的亚瑟,应该是被人施加了催眠和精神暗示一类的魔法。”

“魔法!就是诅咒啦。”贝狄威尔小小地惊呼了一下。“那么,只有魔法师才能解开对吗?”

其他几个侍从少年早已离开,去往其他的帐篷了。贝狄威尔之所以没被演武场的人叫走,恐怕也只是因为有梅拉贡这位有王室继承权的骑士在——否则,谁会关心一个初出茅庐的伯爵家的次子?

贝狄威尔紧张地看着梅拉贡。后者在金发少年的目光中沉吟片刻,露出了淡淡的苦笑:“通常情况下的确如此。不过,现在时间紧急,我可以先试个不那么巧妙的方法。”

在少年讶异的目光里,梅拉贡卸下了左手的锁子甲护手。贝狄威尔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王子已经拔出了匕首,拿右手用刀刃深深划破了他自己的手腕。

鲜血滴了下来,浸入泥土之中。

“您在做什么!”贝狄威尔吓了一大跳。他看到了什么?就在比武决胜的前夕,一位王子在平静地自残!

梅拉贡放下匕首,对贝狄威尔摇了摇头,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Et ne nos inducas in tentations, sed libera nos a malo. ”没有想象中的闪光,也没有德鲁伊巫师传说中的法器和魔杖。以斯加略的王子梅拉贡·巴狄马格斯,只是站在亚瑟身前几英尺外,用拉丁语平平地念道。

贝狄威尔瞪大了眼睛。这是……《圣母经》中的句子?

然后他看到,昏迷中的亚瑟抽搐了一下,接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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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罕布雷堡,绿龙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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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克逊语。塞德里克后知后觉地想。这两个人都会说撒克逊语?

阿尔弗雷却面不改色,仿佛交替使用的异族语言没有对他照成任何困扰。他对塞德里克用眼神略微示意,然后冷冷地对少女用英语问:“是什么给了你勇气?”

“您的骑士的忠心。”莱娅换回了英语,意有所指地微笑道。“还有您的高贵。”

“一位勇士不会畏惧死亡!”阿尔弗雷怒喝。

“每位勇士都会迎来死亡,区别只在于是否在今天。”莱娅的手指放在十字弓的扳机上。“选择权在你,也在我。当然,如果您坚持不愿放手,那么您今天的死亡方式将极为高尚。”

“你想激我放开这个小东西?”阿尔弗雷用剑逼近小男孩,冷笑道。那是属于他自己的人质。“你想我重复多少遍?除非现在住手,你、这个小东西、还有那个男人,谁也不能活命!”

“我可没这么悲天悯人。”少女漠然地摇摇头。“不过,您是位聪明人。您——是真的想用自己的命,换你的骑士的命?”

阿尔弗雷还没开口,骑士塞德里克先怒斥了出来:“你在说什么!我绝不会……”

“哈。您会心甘情愿为主君牺牲。”莱娅极快地接上他的话。“我对您的忠心毫不怀疑。我只怀疑您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塞德里克皱起眉头。

“我的朋友。动动脑子!”那女孩突然厉喝道,神情换成了极为讽刺的冷笑:“你用剑捅死了威胁你主君的先生,而那位先生的短剑割断了你主君的脖子。与此同时,你的主君手一抖杀掉了那个连酒都拿不利索的小男孩,祝他身为一位勇士能够因此死得更加开心。”

莱娅的语气平静下来。她盯着阿尔弗雷的骑士塞德里克:“而这时候的你还离我几十英尺外,想来正为主君的惨死悲痛欲绝。也许你会弃阵而逃,那我也没有办法;但如果你想留下,我可以再给你慈悲的一箭,恰好能及时送你和主人,还有刚才那位朋友去地下相伴。”

塞德里克和阿尔弗雷像石像一样站立着。少女的讲述中仿佛有种魔力,让人汗毛倒立。

她继续说道:“你觉得运气可能不会这么差?好。你用剑向前捅死了威胁你主君的先生——你确定这位先生没有穿锁子甲,而你的动作本身不会带动他压在您主君喉咙上的剑?没关系,我们假设你杀他成功,而那位先生的短剑就是那么阴差阳错地没把您主君的脖子砍断。”

酒馆里鸦雀无声。“你大功告成,你的勇士主君大难不死,开始思考要不要杀掉个手脚不利索的平民小男孩作为庆祝——”莱娅把弩机抬高了一些,“这时我的手指拨动十字弓的扳机,弩|箭穿过了你主君的脑子。”

“哈。你觉得结局还能更好一点?”莱娅冷冷地看着他们:“那么我们再换一个假设。我第一箭放空——看来你的主君的运气比你死掉的朋友好得多,能在脖子被剑抵着、无法移动的情况下躲过一发近距离的弩|箭。你赶紧刺杀您前面的那位先生;诸神保佑,他的剑也一样没来及在你主人的脖子上留下致命伤。”

小男孩低低地痛呼了一声。不知是否因为紧张,阿尔弗雷的剑再一次划到了他伤口。但莱娅对此视若无睹。

她看着自己的朋友和敌人,脸上毫无笑意:“如果是你,这个时候大概要赶紧上前去用身体掩护主君。但你的主人用被割伤的喉咙命令您赶紧来杀我;真不幸,我只足够用这个时间换上一枝新箭。你挥舞宝剑向我砍来,而我在被杀之前,可怜的手把扳机一放,箭矢刚好来及送你刚刚逃脱一死的主人去往英灵之乡。”

授爵骑士梅拉贡的胞妹,以斯加略的王女莱娅·巴狄马格斯,眼神掠过阿尔弗雷、掠过被威胁着的男孩和青年,停在骑士塞德里克身上。她平静地总结道:

“不过,至少在后两种情况下,你都会安然无恙地离开。忠心的骑士先生,我觉得这对于你死去的主君和朋友来说,应该是莫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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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坎特伯雷教堂,演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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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清醒过来的亚瑟满脸怔忪,而一向沉稳的贝狄威尔却激动不已。他刚刚见证了奇异的一幕——年少而没有背景的见习骑士在比武场上遭遇魔咒,而一位王子用鲜血将其解开!

“我……是被人下了咒?”亚瑟终于回忆起来自己的经历。之前一半神智受控的感觉令他极其难受和屈辱。而之前与梅林的相遇,也染上了某种晦暗的色彩。毕竟,即使坎特伯雷的典礼举国震动,算上整个英格兰的境内,又能有多少德鲁伊魔法师到场呢?

梅拉贡很平静地点了点头。他的手腕上,暗红色的血依然汨汨流淌。“确实是某种诅咒,但恐怕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魔法。”他对两个少年微笑了一下,又随意拿起匕首从贝狄威尔他们留下的亚麻布上割断了一截,然后试图单手将它缠束在伤口上方。

身为演武场侍从的贝狄威尔赶紧过去帮助他包扎。只在名义上是哥哥侍从的亚瑟却留在原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这么说来,是梅拉贡王子救了他。而且是用血。

为了救他,王子是用——血祭?

“我对德鲁伊魔法的了解相当有限。”梅拉贡接着说,似乎看透了亚瑟的想法。他的声音文雅而平和。“舍妹曾跟随威尔士北部的摩高斯王后学习巫术,我则只有勉强入门的资格。如果靠我就能强行解开,施咒者并不需要多高的资历。”

“但……”亚瑟差点就要告诉他梅林的事情,好在出口之前停了下来。“有人想让我上场,不论是想让我被人杀死,还是想让我……赢。”他说着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但是这一过程中的头脑却极其冷静。“甚至——也许不止是对我。有一些、甚至大部分比武场次的结果,可能早已经受到了巫师的干预。”

贝狄威尔因惊讶停下了动作,而梅拉贡微微皱着眉注视着他。“说下去。”梅拉贡平静地说道。

“有人想控制比赛的结局,”亚瑟想了想,直截了当地断言道。他突然看向梅拉贡,“也就是——不列颠下一任国王的人选!”

梅拉贡久久地看着亚瑟。那是昔日国王的私生子,而今寄人篱下、却怀揣骑士热血的,年轻、无畏而率直的少年。

良久。他叹了口气,向亚瑟问道:“如果这种情形属实——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那些人想让谁做国王。”少年神色坚定,直视的目光中映出宛如星子的光芒,“我想让你做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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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罕布雷堡,绿龙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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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手持利器的人在对峙。手无寸铁的男孩在咬牙止泣。整个酒馆的人在旁观。

“阁下。”少女已经在叹气了。“我来给你们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如何?”

阿尔弗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险险地擦过他身后青年架在他颈下的短刀。所有人都没有出声。

“你先让你的骑士把剑放下。”莱娅说道,“您后面的先生不会动手,因为你的手里依然有那孩子的命。接着那位先生放下刀。您不会动手,因为我的弓箭依然指向您。”

“然后?”阿尔弗雷声音里有种冷酷的愤怒,“然后我要放掉小男仆?”

“不。”莱娅微笑。“接着我们同时放下剑和弩。丢在地上,然后踢开。而之后是决斗还是和解,我悉听尊便。”

“我凭什么相信你?”撒克逊人用冰冷的语调,慢慢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会在意这个叫‘阿手’的小东西的命?”

——的确如此。如果在最后关头,青年和塞德里克双双放剑,女孩却毁约,那么唯一无法被任何人救援的,就是阿尔弗雷自己的生命。

“若您不相信我,您的骑士尚有生机,您却只有死路。”莱娅如烟晶石般的浅灰色眼睛里闪着同样的冷光。“想必您的忠心藩属,事后会将您的尸体运回家乡,然后把一位领主舍身救仆的英勇事迹广为传唱。”

说到这里,少女突然再一次换用撒克逊语:“此地,是英格兰。您的领地,又在何方?”

来自撒克逊的贵族久久地看着莱娅。一身平民布衣,年纪尚介于孩童与少女,却能在谈笑之间果决杀人、在推演谈判中步步紧逼的女子。

良久。阿尔弗雷咬牙,然后对自己的骑士开口道:“放下剑。”

塞德里克没有任何质疑。他平握剑身,谨慎地把长剑放在地上,整个过程中都摆出防备的姿态。然后他站了起来。虽然塞德里克展示两手以示空白,却没人知道他是否已经像很多战士一样,经由这个过程拿到了自己的副手武器。

接着,莱娅对青年示意。“先生。”

青年的唇角勾了勾,没有说话。他直接把短刀拿离了阿尔弗雷的脖子,干脆地扔到了地上。

现在,只有阿尔弗雷和少女莱娅手里拿着致命的武器。

两个人都没有动。也不应该动。毕竟,在杀意完全均等的情况下,谁会首先放下武器,把性命交给敌人,把自己变成被动的一方?

然而同时放下武器的约定并没有改变。除非僵局永远持续下去,否则只能靠一方心理无法支撑而示弱,或者——

“您来数数,还是我来?”剑拔弩张的紧绷气氛下,莱娅微笑着问。

这是最接近公平的方案。阿尔弗雷冷笑。“我来!”

“好。”女孩笑容不变。“数到几?”

阿尔弗雷牢牢握紧了剑柄。“数到三!”他冷声说道。

“请。”莱娅的手指搭在扳机上。

“一。”阿尔弗雷念道。

莱娅眼神专注地望着他。男孩子、剑和十字弓都像雕塑一样静止。

“二。”阿尔弗雷接着念。

酒馆里的众人大气不敢出,早前受害的老板夫妇也默默躲在角落里。

“三!”阿尔弗雷一声暴喝。

两声脆响。钢铁的宝剑和银质十字弓同时落地。

酒馆大厅里响起短短的欢呼。显然,那些被无辜卷入的客人们,看到这样一场人命争端即将和平解决的场景,都大松了一口气。

但是,莱娅的手里依然留着一枝羽箭。而即使失去剑,阿尔弗雷也并没有放开他手里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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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瑟·潘德拉贡没有拔出石中剑,也没有成为国王的故事。

# 莱娅(Leia)为梅拉贡的胞妹,非主角的中心角色。

# Lof版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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